23:05。站外小巷。
是我疏忽，忘了这么一出......
那还是先把无常叫来，看看有什么补救措施没有。
我将右手搭在左手的镯子上，立刻感觉到了血管中有一股流动急剧涌向了指尖。
不明朗的月光下，巷子中腾地升起一团青火，顷刻间，火焰褪去，她出现在了我面前。
她似乎不被这月光所照射，但她确实在月光下站立。苍白的面颊、冰蓝的瞳孔外加一身华服，都没在身前投下一点影子。也证明了她不是这凡间之物的本质。
那么美丽，却来自冥界。
一时间，我已经不想打破这一刻的宁静。
不不不，这可不行。过来是要谈正事的哦。
“就在这里了，无常大人。”
“大人就免了，无常便是。”她又一次强调之后，慢慢地环视四周：“这周边没有游魂的气息。”
“因为在那边，但是现在大门已经关上了，我进不去。”
“那么，便让魂从体内抽离，替你进去如何。”
“啊？”
“虽说灵魄留存体内是生灵生存之础，但魂却是可以暂离身外神游。若是魂，对彼世的感知也因脱离束缚而增进，对差事也是一种帮助。”
“这样......”
这听上去有点危险......但是无常也从没有害过我......在这六小时以内。
“算了，走一步是一步.....具体要怎么做？”
“请找个地方坐下，不要再把头磕到了。”
暂时放下心里的忐忑，我坐到一处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里。
“莫怕。轻松些。”无常又伸出了细弱的双手，而我听从她的话语，闭上眼睛，进入了安定的状态。
很快，我就感觉到地心引力对我的影响开始减弱。
——什么时候开始，我变成了孤独一人。
单独生活，单独学习，单独工作，一个人不和别人有太多交集，成了我最注重的事。
好像是吧，很久之前就这样了。我是家里的独生子，父母都是端铁饭碗的国家机关的员工，小时候的记忆，往往是坐在家里比我爸妈年纪还要大的书桌前，烟囱林立，在洁白的天空上涂着脏乱的色调。因为爸妈会把门锁住，我也出不了门。等他们回家的日子呵，长得像是探入云端的黑烟一般。
小学，在别人还在与朋友们嬉笑打闹，我已经安静地坐在座位上，当一个“好孩子”了。不是本性使然，仅仅是因为刚开学那会儿，我在被他们丢下后，我那班主任说了：“等你将来长大了出息了，他们还不是恨不得死里巴结你？”
现在我想说，去您的吧。
中学，没有交流的经验，被同学遗忘的我，意外地没有继续感到无聊。缩在角落中，观察他们的喜怒哀乐，成为了我的乐趣所在。
也就是因为自己的不惹眼，我也一直平凡。没有太特别的特长，没有厉害的学科，没有体育细胞，没有颜值——把我那会的照片拿出来，别说这个满脸痘痕的人是我，真的。
孤独也不是必然，而是一种偶然吧。
要是我向爸妈死缠烂打要出去玩呢？要是我不听那老师的话，去和他们一起玩呢？要是我愿意融入他们，愿意和班里人打篮球，甚至鼓起八辈子的勇气去和“她”说话......
我一直有的选，我一直没有选。这才是我发现的，最恐怖的结论。
高考之后，我苦思冥想了三天三夜，才作出这样的判断。
在生活的百分之八十中，我没有选择，所以这百分之二十，我想当然地没有去选择。
就算我不选，我也不需要去做些什么选择，别人代你选择，代你受罪，代你成功，不是很好吗？
不，当然不行。
我活着的是自己的命。
我的一辈子不是为了其他人而活，我是要活给自己。
掌握这百分之二十，之后二十一，二十二，二十三，一步一步，一点一点——
来到南方，尽量与别人接触，反抗不公，自己选择，不做提线木偶，自己的命运自己控制。
我为的是不枉费了我这一生。
......这是什么感觉？
“请睁眼吧。灵魂，很健康呢。”耳边是清脆的女声。
是啊我是要来帮差的不是来总结我这一生的我到底怎么了......
我缓缓睁开“眼”，开始以不可思议的视角观测这个世界。
我现在身上穿着的，仍然是那套便服，但是若隐若实，好在我仍然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躯，对自己灵魂的操控就像身体那样简单。
伸出双手，指尖就已经是半透明的状态，带着我的身躯都是虚实不定。
那么，我的原来的肉体到底怎样了？我环视四周，看见了泪流满面，但是好像已经昏迷的自己。
“哇，丢人。”我忙不迭用手去遮住我的脸，但是半透明的手根本遮不住。
十九岁的大老爷们，在一个鬼面前哭了个稀里哗啦，印象崩坏啊......
“初次灵魂立体的感觉就好像离世一般，这没什么丢人的。”
我在地面上蹦跶两下，轻飘飘的感觉十分良好：“多谢安慰。那我这样的状态，可以保持多久？”
“两刻左右，之后你的阳魄就会不稳，大概半个时辰后你便会魂飞魄散。”
“意思是说，如果我半个时辰回不到这里，我就会死咯......”
她直接甩给我一个更绝望的答案：“魂魄散去便是完全的湮灭，世间再不会有这个人。”
这不就是死绝了吗！
“好危险啊这个职业！”
她依旧是面无表情道：“我本以为你已经作好了准备。且有我在，便不会让你散去，由我送你重入轮回。”
“那我不就是死你手上了吗......”
“那是最坏状况。无论如何，我将护你性命。这是定好了的。”
“你还当真了啊......我真是有点感动。”
我苦笑道。面前的女鬼真是一根筋，这么较真的性格，让我有所共鸣。
“闲聊结束吧，如果要准备，那就现在开始。我怎么回到身体里？”我看看自己泪流满面的脸，急着去擦一下，丢人。
她指着躯壳的头说道：“扶着自己的头，慢慢回去。我会在一旁护着的，不会有事。”
“嗯。”
***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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